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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内容

山河无恙(四)

第四章:暗流涌动

1

史一兵点点头:所以我听从了你的建议,要与韦斯林合作。

是,这招棋你又先人一步了。可是光走这一步还不行。毕竟我们与韦斯林集团合作的产品,不过是换了件马甲而已。我们缺乏有自主知识产权、技术含量高的拳头产品,即便合作成功了,也不能长期持续。

史一兵深有感触:老罗,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研发这样一款产品,需要的巨额投入暂且不说,没有核心技术和尖子人才也是白扯。

罗凡像一位猎鸟人,见到鸟儿已经跑到箩筐下啄食了,便一拉支着箩筐的木棍:今天我急着找你,就是要告诉你,这样的拳头产品、核心技术和尖子人才,就在跟前,触手可及。

史一兵果然入套:你说。

本来,是不是将青桥研制中药组方的事告诉史一兵,罗凡还没有想清楚。看到他对青桥起了杀心,罗凡没辙了,只有这一招才能使青桥转危为安。不过,他了解青桥,招安他的计划能不能实现并没有把握,出头的疖子先去脓吧,只能先顾眼前:据我所知,青桥正在研究一个中药组方,以对抗中老年人中存在的阿片类药物依赖。这是一个世界性难题,一旦成功,商业空间不可限量!

史一兵有些不屑:就凭青桥这个嘴巴没毛的中医大夫?

罗凡表情严肃:如果换个人,我会当成一个笑话听。青桥就不同了,他家学渊源、几代名医,是一个有能力创造奇迹的人。

史一兵急切地问:那怎么办?

罗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淡然一笑:所以,你对青桥千万不要轻动妄念。能把他挖过来为我所用,那才叫本事。


2

下午,是青桥的专家门诊。随着护士的叫号声,进来一个把自己裹得很严的患者。摘下帽子和墨镜,原来是一个明眸皓齿、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青桥翻了翻没有任何就诊记录的病历本,问:哪儿不舒服?

来人笑而不语,含情脉脉地望着青桥。

青桥抬头一看,觉得面前这位患者眼熟:请问,你哪里不舒服?说着,示意患者伸出手,给她搭脉。

我患了“虫草口服液”后遗症,听说青大夫对此症颇有研究,特来求医,想必青大夫一定能够手到病除吧?

青桥警觉起来,他看了一眼患者姓名:严婷婷?原来是康寿集团副总?

在上海的“健康中国”高峰论坛上她找过青桥,说只要在讲演中能宣传一下康寿的产品,必有重谢,被青桥怼了回去。自己刚发了博文揭露“虫草口服液”欺骗消费者,她就出现在这里,肯定来者不善。于是,把她的病历往前一推,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严副总,你不是来看病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严婷婷也直视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砰的溅出火花,只不过,与爱情无关:青大夫果然犀利,怪不得能看出“虫草口服液”中添加了违禁药品。只是您一篇博文,不知要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青桥盯着她:作为医生,我不会看着消费者的健康被伤害一言不发。

严婷婷不以为然,轻蔑地一笑:此言差矣。其实您也明白,这点药物添加,对消费者根本造不成实质性伤害。

青桥愤怒了,一拍桌子:一盒成本不到100元的“虫草口服液”,售价卖到3000元,这样的昧心钱都敢赚,还说对消费者没造成伤害?我看你也是衣冠楚楚,怎么能说出这样丧尽良心的话?明说吧,你是来当说客的,还是来下战书的?

严婷婷并不慌乱,她看着青桥,轻声细语:都不是,准确地说,是友谊的使者。说着拿出一个信封顺桌面推给青桥,这里面是一张20万的银行卡,密码是你身份证的后6位数。没有别的要求,不再看到类似文章就可以了。

青桥拿起信封,掏出银行卡看了看,扔到严婷婷面前:你也受过高等教育,如果不知道“可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回去问问你的小学语文老师。

这样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严婷婷问。

青桥起身开门:请你出去。你的病我看不了,要看得去监察局。


3

晚上,罗凡被史一兵的电话叫走了。见面没有安排在十号会所,而是定在办公室,这让罗凡隐隐感觉,史一兵要谈的话题不会愉快。果然,一见面史一兵就骂:这个青桥真是不识抬举!  

一旁的严婷婷让他看了青桥新发的博文:《诊室奇遇》,说为了化解这次公关危机,公司将花大本钱。

罗凡吃了一惊,同时也责怪史一兵用钱封堵青桥嘴的作法太过拙劣。如果事先跟他商量,他肯定不会同意,因为青桥不是用钱可以收买的人。

史一兵不以为然,说你别把青桥说的那么清高,他所以不肯就范,是因为出的价码他还不够满意。罗凡不想跟史一兵争辩,只是关心他下一步怎么出牌。上次他谈了自己的想法,史一兵没有表态,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史一兵是商人,每笔生意的投入和产出都要精确计算。

那天,他回去后上网查询了青桥的多篇论文,找到了所有可以找到的有关青桥的背景资料,认真作了评估,确定罗凡言之不虚;又从吴迪处了解到小米勒对康寿集团的产品质量与商业信誉不无担心,心想,如果能把青桥挖过来,对康寿集团未来的发展意义重大,也许真的能形成康寿的核心资产。不过,青桥连发的两篇博文让史一兵明白,拿下青桥靠一般套路不行,必须另辟蹊径。于是他设了一个局,找来罗凡,就是让他配合演好这出戏。

罗凡听了史一兵的计划,觉得有点下三路,但史一兵心意已决。

走时史一兵又叮嘱:你不是说前几天,青桥的奶奶不小心摔伤了吗,出院后肯定要找保姆,记住,我给她安排,这事你先做好铺垫。

罗凡不明就里:找保姆?有这个必要吗?

史一兵诡异地冲罗凡一笑:这是预案,现在用不上。可是一旦用上,就会是一颗威力无比的炸弹。


4

一个病人,坐在了青桥对面。

哪儿不舒服?青桥问。她约莫30来岁,面容姣好、衣着时尚。望着青桥,神色略显尴尬:我……我的左乳房很痛。

青桥为病人诊脉,正常,就问:除了痛,还有哪些症状?

女病人用手揉揉乳房:除了痛,还发胀。

青桥望着病人:张嘴,伸出舌头。

女病人张开嘴,这时诊室的电话机响了,护士接听:喂,是我,现在吗?挂上电话,她说罗院长让她马上过去一趟,就急匆匆走了。

青桥略一迟疑,女病人已解开扣子,欲掀内衣:大夫,您好好给我看看。

青桥摆了一下手:稍等一下检查。又问了一些基本情况,站起身准备去洗手,女病人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情不自已地说:青大夫,你太帅了,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关注你很长时间了。

青桥大惊,回头斥责:请你放尊重些,看病坐回椅子上,不看就出去。

女病人不松手,嗲声嗲气说:干嘛那么凶,人家喜欢你嘛,喜欢你也犯法?

青桥一时有点发蒙,他使劲挣开女病人。正巧,护士推门走进诊室,见女病人站在诊室当中,衣服凌乱,一下愣住了,惊叫:怎么回事?

女病人上去一把抓住护士,躲在她身后:这个大夫是流氓,他猥亵我!

青桥觉得很可笑,鄙夷地说:什么,我猥亵你?

女病人并不理会青桥,她跑出诊室,捂着脸哭着在楼道里一边跑一边喊:什么白衣天使,分明是衣冠禽兽,我要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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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罗小力到医院来找青桥,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罗小力不知出了什么事儿,问:你怎么不看人,跑什么呀你?

女病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大夫看病耍流氓,我要去告他。

罗小力很惊讶:耍流氓,哪个大夫?

女病人边走边说:还能是哪个大夫,青桥,那个所谓的中医专家,狗屁!

罗小力一听噗哧乐了:青桥跟你耍流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胡说吧你就。

女病人瞪了罗小力一眼:你才胡说呢。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向着他说话?我懒得理你,我去找院长。

罗小力鄙夷地摇摇头,紧走几步进了青桥诊室。

青桥还在发蒙,见到罗小力有些吃惊:哎,你怎么来啦?

罗小力说:专访见报之后反响热烈,报社收到不少读者反馈,有些是需要回复的,有些建议估计对你会有些帮助,我整理了一下给你送来看看。哎,刚才是怎么回事?没等青桥回答,马上反应过来,会不会和你发的那两篇博文有关?

青桥还没说话,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护士接听电话,里面传出罗凡的声音:搞什么搞?让青桥立即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想一进院长办公室,等着青桥的竟是劈头盖脸一顿训。

罗凡根本不听他解释:青桥啊,青桥,你又给咱们医院刷新了一项纪录,在诊室猥亵女病人,建院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呢。

青桥情绪激动,像一只斗架的公鸡:罗院长,你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

罗凡一拍桌子:谁我也不相信,我相信事实。

事实是她无中生有,对我进行人格侮辱!青桥真急了:你调查了吗?你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你凭什么断言是我的问题?

罗凡还没来得及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那个女人和几个满脸怒气的男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留着平头的精壮男人高声吼:谁是青桥啊,敢猥亵我老婆,他妈这是找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青桥起身迎上去,鄙夷的一笑:呦呵,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无赖把一个牛皮吹得这么超凡脱俗。

平头抢上一步揪住青桥就打,青桥也不示弱,出手反抗,双方撕扯起来。

罗凡见状大喊:搞什么搞!我报警啦。说着拨打电话,110、110吗,我是燕北大学附属医院……


5

老板台后的史一兵,双目微闭,静坐养神。严婷婷推门报告:郑嫣到了。

真皮转椅上的史一兵脚一点,面向房门:让她进来。

一身职业套装的郑嫣有点忐忑地走进来,她打量了一下这间足有一百多个平方米的豪华套间,有些局促地站在了宽大的老板台前。

康寿的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越级面见上司是违反规则的职场小白行为;许多人从入职到离开,甚至没有机会和老板说上一句话。郑嫣作为一个基层门店的店长,能被老板知道并被特殊召见,实在没有过先例。

不光郑嫣,连严婷婷也对史一兵的做法异常惊讶。

早晨上班,史一兵让她通知郑嫣立即来公司总部,她就觉得奇怪。史一兵怎么会认识郑嫣?什么重要的工作需要总裁直接向一个店长交待?

她没有问。一来这是职场规矩,上司的隐秘不可以打听;二来她知道史一兵的任何做法都有他的道理,如果超常规了,很可能是他布的一步大棋。

作为商人,史一兵的精明和应变能力毋庸置疑。

“虫草口服液”添加违禁药物,一次多么大的企业危机?换家小企业就是灭顶之灾,史一兵巧施换岗之策,居然就瞒天过海了。当然,平时维护的众多社会资源也起了作用,但那不也是他未雨绸缪的结果吗?高电位治疗仪早已是欧美过时的淘汰产品,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组装一台也就几百元,现在两万元一台竟供不应求。开始公司高层不理解,这么大的利润空间为什么压货不卖?消费者一旦体验了觉得效果不好不买了,流水线日夜组装出的几千台机器,岂不是就成了废铜烂铁?史一兵听了,不但明确销售策略不变,还让工厂日夜加班。

严婷婷曾问史一兵:您就这么有把握?

史一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达尔文医院曾接收了一位奇怪的病人,他的症状是无法吞咽,不能进食、喝水。很奇怪,医生检查不出任何病因,而他本人也拒绝治疗,因为自己“已被指过,肯定活不成了”。病人名叫吴鲁穆,是澳大利亚美利族人,因为触犯族规被实施了“骨指术”——施术者借助一种庄严的仪式,用人骨和头发制成的杀人骨,只要向对方一指,受害人便犹如长矛刺心,不留任何痕迹死去。

果然,吴鲁穆在进入医院的第五天衰竭而亡。

讲完故事,史一兵问严婷婷:这种杀人方法屡试不爽,你说是为什么?

严婷婷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因为心理暗示?

对,史一兵说:一根骨头当然不能置人于死地,他所以死了,前提是绝对相信施以巫术者的法力。这样,就会在心理上因为极端恐惧而产生了一系列不良反应:如肾上腺激素增加、血流量减少、血压降低,从而造成喉咙失声、口吐白沫、全身发抖、肌肉抽搐、无法进食等症状,最后导致死亡。

严婷婷听得毛孔悚然:这和高电位治疗仪的销售有关系吗?

当然有。史一兵得意地说:不过是殊途同归,让消费者迷信它的功效。一旦这种迷信产生,他们就会感觉身轻体健,就不会对治疗效果有任何怀疑,你不卖给他们,他们才会跟你急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不出史一兵所料。

史一兵是从公司每月的销售报表上知道郑嫣的。一个门店偶然拿个销冠不难,连续三次销冠就不是偶然的了,一定有她的独到之处。

他假扮成一个消费者,专门在郑嫣管辖的一个销售点观察了半天。

人的命运走向有多种可能,就像一条鱼,从杂草丛生的河岔游向哪一片水域,往往受到许多不确定因素制约。郑嫣的命运,就是在那天发生转折的。

史一兵了解到郑嫣的隐秘,找到了她的软肋。于是,他布下了一张网,网眼很小,郑嫣根本就无法挣脱。


6

一大早儿,青桥接到罗凡电话:青桥,你好日子到头了,今天上班。

握着手机,青桥一时没转过弯儿:上班?上什么班?青桥已经被罗凡停职半个月了,听罗凡这么发问,他有点懵。

搞什么搞?罗凡在电话中急了:你这话儿问得奇怪,你是大夫,不上班为病人治病,整天在家猫着干嘛?

这回轮到青桥急了:院长大人,这话说的太亏心了,是我不上班吗?是你停了我的职;再说,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在社区调研,闲着了吗?

罗凡乐了:哼,这医院里也就你敢跟我大喊大叫,告诉你,警报解除。那个女人去公安局自首了,承认是诬告你。警方来了通知,彻底为你平反昭雪。

青桥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想再问点什么,罗凡已经不耐烦:你别啰嗦了,我就知道这么多情况,有什么话见了面再说吧。

青桥还是别扭:我奶奶昨天下午刚出院,我要照顾她。

罗凡噢了一声:看我这脑子!我帮你找的那个保姆今天九点去正式上班,人家可是卫校的高材生,专门学过护理的,你对人家好点啊。

挂断手机,青桥回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儿,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开始是发文揭露康寿,紧接着被高价封口,又身陷“猥亵门”,那个女人还纠结了一帮人在医院门口拉出横幅:惩办青桥!举着高音喇叭,叫喊还我公道;警察来了,劝散,他们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控诉无良医生丧失医德,请求警察为他们伸张正义,围观者众,闹得医院无法正常工作,罗凡无奈,停了青桥的职。停职期间,被猎头公司猎中,开出的价码令人咂舌,说有一家公司以年薪五百万聘用他,他无意下海经商,又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就果断回绝了。这些事儿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隐隐约约又好像有一条线贯穿其中。是什么线,青桥也理不清。

青桥开始没有这么想,他觉得博客文章与“封口费”“猥亵门”有关,猎头公司的出手应该完全是孤立事件。可在社区调研时,牧婧知道情况后却不这么看,还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猎你的公司说不定是康寿。青桥觉得绝无可能,康寿对自己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怎么肯出这么大价钱来猎自己?

你不是在研究中药组方吗?牧婧似有深意地点了他一句:反正你加点小心吧,康寿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青桥开始不信,后来猎头再次找来,他脱口而出,雇佣你的公司是康寿吧?猎头没有承认,但神色为之一惊,观察他的微表情,牧婧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传来几声敲门声,青桥一看手表才七点过一点儿,就嘟囔了一句:谁来这么早?打开门,一个女孩儿提着旅行箱站在门口,二十多岁,明眸皓齿、青春靓丽,身穿一身灰底白条的运动衣,显得阳光又干练。

你是……? 

你是青桥哥吧,我叫侯小霞,罗院长介绍我来的。


7

于雪菲又现身了。

她像一个会隐身的仙女,魔咒一念,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你快要把她忘记时,又踩着阿拉伯传说中那条飞毯,突然降落在你的面前。

两个多月前,和小米勒一起看球时,青桥接到了于雪菲莫名其妙的短信,就再也找不到她了;电话关机,微信不回,租住的公寓也是铁将军把门。青桥无奈,只得宽慰自己:这丫头如同猫头鹰,睡觉也会睁一只眼睛,精得很,没人能伤害的了她,索性随她去吧,潜水久了总会出来冒泡。

果然,就在青桥因为遭遇一系列奇葩的事烦心时,收到一条短信:

文姬归汉了,你下班过来做几个菜犒劳犒劳。

青桥下班来到于雪菲的公寓,倒不是要急切地展示厨艺,而是想知道这个鬼丫头两个多月的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他和她约定,不把她回京的事泄露给任何人;信守这个约定的同时,也给自己增添了一份无形的责任。

见到青桥,于雪菲高兴地抱住他又蹦又跳。青桥训斥她: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然后说,老实交待吧,否则我立马走人。

于雪菲冲青桥撒娇:别呀,你没看到人家都瘦了吗?要好好补一补。

这丫头不记仇,早忘了刚回来就被青桥浇了两瓢冷水的事。

青桥这才注意端详了一下于雪菲,她还是那样光彩照人、鬼气精灵,只不过与两个月前相比确实瘦了一圈儿,皮肤也黑了。与平素养尊处优的生活相比,于雪菲这段时间不亚于苏武被流放;不过,毕竟是一个纤纤女子,所以她把自己的现身形容为“文姬归汉”。(四)

标题题字/张克军